讀MBA會變傻

   馬雲說送優秀員工去讀MBA,回來都變傻了,原因是「學了太多成功的故事」。因此他主張應多學一些失的故事,去思考前人怎麼克服困。此事值得探討。
首先,我同意「學成功故事」的效果的確不高。無論是名人演講或介紹成功經驗的案例,對經營管理能力的提升作用不大,因為在這些成功故事中,學員很難對當時多元而複雜的決策情境產生感同身受或身歷其境的效果。同時,提供這種案例的企業或企業家,往往為了包裝形象,會將自己英明的決策過程描述得順理成章,最後的成功也是水到渠成。而且因為產業和組織差異極大,學了這些只有部分報導的成功故事後,根本無法複製到自己企業裡,如果勉強要「東施效顰」,結果通常是「畫虎不成」,因此別人看來似乎「變傻」了。
失敗案例肯定較有啟發,然而失敗的原因千百種,每家企業出現的問題及背景不同,也很難依據所學將別人克服困難的方法用來解決自己的問題。
學理的講授當然有參考價值,但如何在複雜的實務中活用學理卻不易傳授。學員聽完學理介紹後,未必能得其神髓,往往只學得一些術語或「黑話」而已。
我一向主張,互動式個案教學的學習效果是最好的。這些個案內容未必最新,也未必是有名的企業,但就像「數學習題」一樣,它們的作用不在示範做法的對錯,而是做為訓練分析思考及活用學理的工具。當然互動式的個案教學還包括「培養決策能力」、「提升聽說讀想能力」的作用,但卻沒有「標準答案」,這些都和數學習題不同。
好的個案會儘量提供複雜程度與實務相近的決策情境,有各方的目標期待與限制條件、有成本考量、有客戶需求、有法規限制、有組織能耐的推估、有客觀的資料分析,也有主觀的研判。有時有明確的備選方案,有時則無;主角可能是CEO,也可能是必須配合上級及其他平行單位的專業經理人。換言之,個案就是模擬真實的決策情境,學員在討論中,經由教師指導去強化分析、思考、聆聽、發表、整合的能力以及實事求是,不空談理念的決策習慣。與實戰相近但失敗成本低,教師雖無實戰經驗卻十分熟悉個案內容,足以勝任提問和引導的任務。
簡言之,互動式個案教學目的不在提供正確做法,也不在說明學理,而是經由討論來提升大家的各種能力,活化各人過去零散而缺乏系統的經驗。
MBA的版本或教學方式十分多元,阿里巴巴同仁去讀的MBA或許並非運用這種互動式的個案討論,因此造成馬雲對MBA教育的此一認知。
 
 ●本文于2015年刊載於《天下雜誌》

互聯網時代的教師角色

   在互聯網時代,許多接近「資訊」的學習內容,已可輕易在網路上取得,教師和學校在傳授資訊方面的功能因而漸被取代,這是大家已普遍感受到的大趨勢。

許多傳統上需要上課講授的教學內容,其實性質上高度接近「資訊」而非「知識」。產業趨勢、實務上的某些成功做法、進行策略規劃的程序與注意事項,甚至某些理論的內涵等,在性質上都接近「資訊」,然而教師通常為了解說一些簡單的「道理」(相當於「知識」),不得不用大量的時間來介紹這些「資訊」以做為「說明道理」的背景。
這些資訊其實在出版品上都能查得到,而且即使是說明道理或因果關係的「知識」,也都完整的記載在文字或書本中。學生不自行閱讀,卻期望教師講授,原因是學生普遍缺乏自行閱讀或整理的能力,或懶得閱讀,必須要經由教師來轉述。易言之,教師之所以有附加價值是因為學生自行閱讀能力不足,或無法集中專注力從相對靜態的文字中吸取資訊與知識。
相對於一些只會照本宣科,或整學期都背對著學生努力抄寫黑板的教師,學生心目中的高水準授課就是教師能條理分明的解釋書中道理、能舉出貼切的實例,又會善用語調、手勢以強化重點。在本質上是教師先充分理解書中內容,內化以後再以易於吸收理解的方式轉述給學生。
然而在互聯網時代,這些資訊或類似資訊的知識,都可以在網上彈指而得。再者如果一定要有教師來講授,則在互聯網時代,一個科目在全世界只需要少數幾位準備周詳、表達力超強的教師來負責遠距授課即可。在企業管理領域中,另一項威脅是曾經受過管理教育、實務經驗豐富的企業高階主管,若能以流暢口才以及富有個人魅力的方式介紹相關實務,可能被學生認為比專任教師更好。若每門課都由幾位企業高階主管針對不同主題輪流講授,結果可能是大部分學校中專任教師的「講課」角色都會被取代。因此企管教師應該如何調整教學的方法,確保生存空間,是一項重大課題。
然而從另一角度看,這也是教師調整其角色、發揮更多正面作用的極佳機會。過去教師必須負責「資訊」或「類資訊知識」的講授,因而對學生的「能力」-包括思考、分析、決策,乃至於溝通等無暇顧及。因此在擺脫「講授」的責任後,若能投注更多心力以「現場精雕細琢」的方式,努力憑本身專業素養來協助發展學生這些能力,則未來其教學角色不僅難以被互聯網所取代,而且也可以為學生的成長發揮更多貢獻。

        ●本文于2015年刊載於《今週刊》

策略分析架構的價值

   策略分析最基本的要求是能夠精確而細緻的描述出目前策略以及未來可能策略方案的形貌。因為有具體的描繪,才能深入分析目前做法能否持續,以及未來策略方案的可行性。而且要對未來策略藍圖及選擇理由完整想清楚,才知道執行策略時,究竟應該採取哪些具體行動。
    因此,策略不能只靠靈光一閃的創意,也不能用「做大做強」、「成為產業前三大」、「持續創新,追求藍海」等簡單的口號就能表達。而且也不能模仿別人,因為每家企業在產業、規模、內外條件,甚至時代上都不相同,使得其他人的策略只能參考卻不能套用。
    具體而精確的描述策略或策略方案形貌以後,才能進一步詳細解釋選擇此一方案背後的理由或所依據的「因果關係」。例如因為相信「在當前的消費行為特性下,應該運用理性訴求(而非感性訴求)才有說服效果」此一「因果關係」,所以才採用某一促銷方式。諸如此類的因果關係(例如價格上升則需求會下),很多已被歸納到形形色色的學理中,因此廣泛學習學理,對策略思考和選擇極有幫助。
    除了想清楚相關的因果關係之外,更重要的可能是「前提驗證」。因為每一項決策都建立在許多前提假設上,若前提不正確,則即使因果關係合理,決策也未必正確。例如,某些決策的前提假設是「當前消費行為具有某些特性」,然而在深入驗證以後,發現消費行為與當初的想像大不相同,因此經過「找出前提並驗證前提」這一階段以後,就會知道原先構思的決策方向有問題。而產業趨勢、政府政策走向、競爭者回應速度、消費者偏好、經銷商心中的盤算、員工對前程的期待等等,都可能是某些重大決策的關鍵前提,這些前提如果正確,決策的勝算就比較高;若前提不成立,決策就會錯誤。因此「找出前
提、驗證前提」的重要性可能比前述的「因果關係」更為重要。
    策略分析需要有如此細緻的分析與思考架構,理由是當企業規模擴大以後,無論是資訊蒐集、因果關係檢視、內外前提驗證,以及策略決定後的執行,都需要許多人的參與,因此大家必須擁有相同的思維架構與溝通語言。就像下棋一樣,如果是一對一,則棋手自己明白其戰略及應變的方式即可;如果雙方各由一組人來參賽,每人上場下五步棋,出手時彼此不能商量,此時顯然就不得不發展出一套分析及決策的架構,並在上場前將本組的策略及應變原則規劃清楚。對策略有共識,執行上才能做到前後一貫。

          ●本文于2014年刊載於《今週刊》 

管理學的定位──值得深刻反思的議題

    這本《現在,頂尖商學院教授都在想什麼?》是值得大家閱讀與反省的一本好書。作者入山章榮教授在日本成長,完成大學教育後進入實務界工作,然後到美國攻讀策略管理博士學位並留美任教。以其背景來觀察分析美國管理學術界,其角度自然與一般美國學者不盡相同,對我們也更有啟發。
    本書除了介紹近年來美國管理學術界的研究方向與思維方式,也以極為淺近易懂的文字,將過去二十餘年來世界上頂尖商學院在策略管理及國際企業方面,具有代表性的研究主流(包括研究方法與研究結論)為讀者進行系統性的解說,對讀者肯定也極有幫助。
    入山教授在本書結尾時,曾對管理學的未來提出他個人的反思及建議。而在仔細閱讀本書以及入山教授的結語以後,讓我這個一生從事管理教育的老兵也很想針對此一議題提出自己的觀點。
    本書開宗明義即指出,現今主流學者們一切努力的前提是希望經由大量學術研究——尤其是量化研究,將管理學變成一門嚴謹的社會科學。但我個人認為,此一前提未必是不能挑戰的。然而若管理學不試圖努力將本身進化為嚴謹的社會科學,則其定位又應如何?管理學界的學者,除了教學之外,其研究工作及本身在社會上的角色定位又應如何?

管理學定位的策略分析 

    如果將管理學領域,包括其中的管理學者,視為一個「機構」(institution),我們就可以用大家所熟悉的策略思維來為此一機構進行策略分析。純粹的學術領域或許會認為這種思維角度太過功利或世俗化,但管理學者以及企業界似乎應該可以接受這樣的分析角度。
    第一項必須思考的是,此一機構究竟希望為社會創造或提供什麼「價值」?何以見得因為提供了這些價值,社會應給予我們生存所需的資源?第二,我們的「客戶」或「服務對象」是誰?第三,和其他更有傳統的社會科學相比,管理學領域的「相對競爭優勢」與「相對競爭弱勢」何在?第四,發揮競爭優勢和創造價值的流程或具體做法應該如何? 第五,在學術自由的大環境下,固然人人都有自由選擇的權利,但如果考慮「成本效益」,則管理學者應優先從事什麼研究?
 
誰是企管學界的客戶 

    多數人應贊成,企管學界或管理研究的服務對象是廣大的企業界(在台灣則更應強調的是本土企業界)。企管學者應提供有用的觀念、架構與分析方法,來協助企業提高經營管理水準,並經由教學為企業界提供人才或培訓人才。而「研究」則是強化我們在進行這些工作時所需能力的手段。
    企管學者經常再三強調,企業經營者應念茲在茲的是「客戶是誰?客戶需要什麼?我們應如何滿足客戶的需要?」然而近年發展的結果,學者們在從事學術研究時,心中可能更在意的是「外國期刊編輯與評審的期望是什麼」,而不是「台灣企業界的需求是什麼?」這兩者間究竟是否相同,其實大家應該十分明白。
    在此要提醒的是:若長期不能滿足服務對象的需求,此一領域(或機構)的未來不可能蓬勃發展,也難以獲得維持生存的資源。

管理學應處於「知識產業鏈」的中游

    二十幾年前我曾為文指出管理學的定位應該是在學術產業的「中游」。其「上游」是更嚴謹、更有傳統的社會科學,例如經濟學、社會學、心理學等;「下游」是特性分歧、千變萬化又極其複雜的企業實務,而位居中游的管理學或管理學者,最重要的角色就是吸收、整合上游的理論架構及最新研究發現,再配合下游的現象與問題,進行「加工」與詮釋,並進一步為下游的企業進行教學(教出有實務潛力的MBA,或高階人員的培訓)、諮詢顧問及實際問題的研究。
   二、三十年來頂尖企管學者的研究主題與知識重心已快速向「上游」移動。本書內容也更確認了此一觀察。向上游移動固然是為了朝「嚴謹社會科學」的方向去努力,但是否應該以及是否值得,是值得探討的。
   管理學向上游發展的疑慮要檢視管理學的研究應否向上游發展,必須先認清兩項事實。
    首先,企業決策所考慮的因素極其複雜多元,單一的研究結果難以應用,必須有人加以整合才可能產生價值。而這正是管理學者應該積極扮演的角色。
    例如「應發揮網絡中結構洞的優勢」、「到落後國家投資,多半採用獨資;到先進國則多半採用合資」、「增加客戶對本企業的依賴,有助競爭優勢的持續」等,都是研究成果中十分有說服力的觀念,但對企業而言,這些個別研究的結論,都不會對它們產生關鍵性的指導作用,因為即使有道理,對決策者來說,每一項都只是做決策時考慮的數百項因素之一,或只是有用的「提醒」而已。必須要有人將這些各門各派中所產生的研究發現,加以整合,並針對個別企業情境的特殊性加以選擇修訂,才會對企業發生正面效果。
    這項工作如果管理學者不做,上游「從事嚴謹社會科學研究」的學者也不見得會做。結果造成許多有潛在價值的研究成果,因為中間缺了一段「價值活動」而無法應用在實務上。
    其次,正如製造業的中游廠商應否向上整合並自行研發製造零組件,要看是否值得以及本身是否有能力完成這件任務。從本書中可以發現,比較嚴謹的研究,其實多半築基於經濟學、社會學等之學理和研究方法上,而「企管博士」在這些方面的訓練通常遠不如社會科學的學者。更進一步會發現許多理論大師本身所擁有的即是經濟學博士或社會學博士學位。企管博士在這些學科的學理基礎、研究方法、數量分析技巧上都不如這些專業中的學者,而企管學者將自己的專長棄而不用,卻到「別人的戰場」去從事自己未必專長的事,此一做法顯然有違策略的基本原則。
    企管學者在行銷、財會、生管、資管、法律等方面的掌握應比經濟學家、社會學家、心理學家更深入,因此在研究議題上應設法整合這些知識,不僅能形成獨特的優勢,也更合乎企業界的決策考量。例如策略上十分講究各功能領域之間各項決策和做法的「配適」(fit),唯有對這些功能管理領域都熟悉的人,才能理解「配適」或「功能政策配合策略方向」的精神,這就是企管學者比其他社會科學學者更具有優勢之處。
    簡言之,我的建議是企管學者應將上游的「基礎研究」交由其他社會科學學者去負責,不必再追求將管理學演變為「嚴謹的社會科學」。將自己定位為多元知識(從社會學、經濟學到行銷、人資、財會),以及理論與實際問題之間的整合者,立刻可以感到海闊天空,看到無數其他社會科學學者無法研究,只有企管專業的學者可以發揮的研究主題。 

管理學者應研究什麼?

    如果不追隨這些社會科學的量化研究典範,管理學者其實可以研究的方向與方法還有很多。包括針對產業及企業所進行的質性研究、個案寫作、研讀上游社會科學的學理與研究發現等。這些可簡單分析如下。
    第一,既然主張「行銷導向」,就應經由正式研究來深入了解下游客戶。因此,不同產業的特性觀察與分析、各種型態的企業在設計及執行策略時的現狀與困難、組織慣性的形成與化解、各級管理者領導方式與策略之間的關係、家族企業世代間的潛在矛盾等,不僅值得研究,也都必須經過深入訪問甚至近身觀察才能體會。管理理論中主張知識交流需要有面對面的溝通機制,但不少管理學者的研究卻常依賴大量問卷或現成的資料庫,而不重視質性(定性)的研究方法,甚至很少和企業界直接互動。有些研究在研究方法及統計分析上十分高深,但企業界對其研究成果總感到隔靴搔癢,就是因為企業的情況太複雜,無法經由問卷、年報資料或政府的資料庫來深入理解其全貌之故。
    經濟學有產業分析,社會學有田野研究,而參與式研究、行動研究、口述歷史等也都是十分成熟的研究方法,對管理學而言,可能比當前主流的量化研究更合乎實務上的需要。
    總之,管理的學術研究應設法深入了解服務對象(企業界),包括產業特性、決策過程、交易方式、權力互動、競爭手法、管理問題等,管理學者才可能有效選擇及組配多元的學理,為企業界提供有用的觀念和教學內容。
    第二,管理學者身居「中游」,必須對上游各種相關的社會科學有基本的理解,而且應該經常吸收其研究成果並構思這些研究成果或理論對企業管理的意涵及潛在價值。從事上游嚴謹學術研究的社會科學家,在研究主題上著重專注求精,往往不易廣博;而下游熟悉實務的企業家對吸收上游新知,通常也有力有不逮之處。此一以「吸收與整合知識」為主的「價值活動」,正好是管理學者可以發揮並做出貢獻的部分。
    有些年輕學者有一項誤解,認為學術研究的工作內容主要是蒐集問卷、統計分析、撰寫文章,甚至是為大量的資料進行編碼(coding)的工作。其實「研究」中極為重要的一部分是「閱讀書籍文章」以及「思考」,而廣泛的跨界閱讀,包括閱讀這些主流研究的成果,正是想要成為知識整合者的管理學者,最重要的研究活動之一。
    深入調查大量資料再寫成嚴謹的學術論文,勢必投入大量時間與研究經費,如果其產出只是世界上浩瀚如海的研究成果中小小的一個「零組件」,既未創新也未引起任何波瀾,則同樣時間精力其實不如從事廣泛閱讀更有價值。重視時間「成本效益」的人,應知道如何取捨。
    第三,管理學重視個案教學,個案教學需要個案教材, 而個案寫作也是深入了解企業決策情境的有效方法。常使用個案教學法的教師應十分了解個案中的問題與現象和學理之間,不可能是簡單一對一的關係,任何一個「理論」都無法解答個案中盤根錯節的問題,何況比個案複雜百倍的真實世界。然而個案的訪談、寫作,以及後續教學手冊的發展,對了解企業實務與融合理論極有價值。好的個案可能多年以後仍被千百人逐字研讀、深入分析,對社會所產生的教育效果未必低於一篇嚴謹的學術文章。
    因此,個案寫作也應該是管理學者值得投入的研究工作。

閱讀經典的目的在培養學者的思想能力 

    本書一開始即指出,現代的學者已不再閱讀杜拉克的作品。這和四十年前我所接受的「企業政策」博士教育頗不相同。這些大師們的經典,其結論到今天或許已經了無新意, 或許因為時代變遷而不合時宜,然而我們讀這些經典的目的,不在學習他們的「結論」或引用他們的「名言」,而是學習他們分析思考並獲致結論的心智過程。
    能稱得上經典的文章或書籍,基本上都記錄了當年這些大師們在面對當時新興的社會或管理議題時,分析問題、提出觀點或解決辦法的心路歷程。仔細閱讀的過程相當於一步一步追隨著這些偉大心靈,慢慢培養我們「思想」的能力。為了達到此一目的,我們不能只專精閱讀少數大師的著作, 而應該廣泛接觸許多大師的作品,試著去發掘他們各自形成思想的邏輯,甚至發現他們不足之處以及彼此間的矛盾。我認為除此之外,可能沒有更有效的途徑來訓練「思想」能力。有些博士生為了專心致志於某一尖端的研究議題,很早就在學習與閱讀上走向專精,甚至為了及早從事論文發表, 放棄了從廣泛閱讀經典中吸收思想養分的機會,就長遠而言,相當可惜。這些偏重研究發表的博士生,將來成為大學教師,由於很少讀經典,就難以期望他們對學生的獨立思考能力有所啟發與指導。
    以上所說,都是我的「建議」,並不表示我自己做得到。然而我從學士、碩士到博士都在企管領域,從事教學近四十年,對企業界的需要也有相當了解,因此深切感覺這些才是企管學界,尤其是年輕學者應該努力的方向。

結語 

    企業管理的研究,可以十分有趣又貼近真實世界。以扎實的研究為基礎來從事教學工作,也很容易從師生互動中獲得正向的回饋,因此是極為愉快的工作內容,這些是其他社會科學領域不易做到的。然而世界上許多研究等身的大師們設定了遊戲規則,希望將管理學逐漸轉化成嚴謹的社會科學,結果使許多年輕學者長期身陷辛苦,卻難以看到立即效果的「上游零組件製造」工作,甚至因為長期投入與實務關係不大的學術研究,而減弱了為企業界提供有價值服務的機會。
    在此一遊戲規則下,長此以往,行銷、財會、作業研究、法律等企業功能的知識,在企管博士的思維架構中將不再發生作用;為了專精於研究,年輕學者不得不放棄對各門各派學問的廣泛涉獵以及經典的閱讀;企業實務的研究與個案寫作,也會因為「與升等無關」而乏人問津。
    我更擔心的是未來的「企業管理」將要變成「應用經濟學」、「應用社會學」、「應用心理學」的場域,而企業界所企盼的、MBA學生想學習的、我少年時所嚮往的以及四十年來耕耘的那種「企業管理」將在世界上永遠消失。
 
         ●序,《現在,頂尖商學院教授都在想什麼》,2014